晚鹤翩然

夜半向日葵·5(醒远)

即使过了十二点,台北久负盛名的夜市依然人声鼎沸。张远拉着苏醒匆匆忙忙地从这片繁华中穿过,心里却是前所未有地忐忑与空落。刚刚发生的事情让他重新认识了苏醒,或者说……更清楚地认识了苏醒。其实,从来没有是不是否,只有愿不愿意。他一直让自己相信苏醒是阳光的,外向的,机智的……而刻意忽略了,事实上他一早被苏醒吸引,正是因为苏醒猛然爆发的血性。这样男人的ALLEN SU一直被张远当作心中一块不愿与他人分享的宝藏,因为他见证过苏醒那样的时刻,所以他懂苏醒而别人不懂苏醒,所以他是苏醒的兄弟而别人不是。但是现在,苏醒的血性却要毁了他。
路过一间小酒吧时,张远想了想停下脚步,苏醒却示意他继续往前走。不想喝酒?张远反倒有些吃惊,这是他难得猜错苏醒心意的时刻。“以后喝酒的机会多着呢,不急着今天一时,”苏醒微带着点不耐烦地说道:“我们找个地方坐着聊聊天吧。”
街边的咖啡馆里,张远翻来覆去几遍也看不太懂菜单上的繁体中文,女招待的台湾腔此刻竟令他感到恶心,他随意地指着饮品部分和甜点部分:“这个,这个,各两份。”就把菜单递还。苏醒瞧着他的动作没作声,只把修长的手放在布艺餐桌上,于是中指间的那一块乌青胎记就格外显眼。张远愣了一瞬,试探性地把自己温热的手覆上去,只觉触手一片冰凉,间或有些濡湿,苏醒竟是出了一手冷汗。张远叹了口气,突然觉得自己什么脾气都没了。
在暴风骤雨来临之前,这是他们最后一个平静的晚上。休息室里发生的一切早已被有心人悄悄传递出去,苏醒可以确认有无数娱记就像是在大海中闻到鲜血味道的鲨鱼,等着对他这个受伤的人发动猛攻。明天一早,当他们重新回到镁光灯下时,或者更准确的说,当他们从台湾回到大陆的飞机降落时,一场可以预见却无法想象的风暴正等待着苏醒。他要驶着自己的小船,穿过这片遍布暗礁的土地,稍有不慎,轻则受伤落水,重则船毁人亡。
“ALLEN,事情已经发生,我现在无意,也没有必要去指责你,我不站在同行业、同公司的艺人的立场上,我只想作为你的朋友,你的兄弟,认真地问你一句,假如即将发生的事情超过了你的最坏预期,那时候,你会后悔吗?”
灯光微弱地洒在苏醒脸上,勾勒出眼角浅浅的鱼尾纹和鼻梁上微微凸出的驼峰,模糊的光影中,他看上去既不高兴也不悲伤,似乎没有什么表情地喃喃自语,说出的每一个字却又那么坚若磐石。“张远,人活在这世上一辈子,不过是短短几十年而已。名、利固然重要,但更重要的是按照自己的心意生活。我只想在我还年轻,在我的年龄还是‘2’字打头的时候,去尝试完成那些看似不可能的事情,去为自己的梦想再作最后一搏。我不想当我真正老去,不能唱歌,甚至不能走路的时候,再去感慨我年轻时的圆滑世故和碌碌无为,到那时候,才是真正没有任何挽回余地的后悔。”
张远半晌没有张口,苏醒这一番话包含的信息量太多,他需要细细思考,才能渐渐领悟。不得不承认,苏醒很适合去说教别人,饶是和他接触最多的张远,此刻竟也有些醍醐灌顶的感觉。可是他越品味越是觉得遍体生寒,苏醒无疑是个过于自我的人,他的未来计划里永远只有他一个人,张远相信,为了实现自己的最终目标,一切干扰物都会被苏醒毫不犹豫地抛弃。鬼使神差,张远结结巴巴地憋出了这么一句话:“苏醒,你的个性太……太倔强,会让你爱的和爱……爱你的人都受伤。”
“爱?现在别和我说这个字。”
“你不能因为一次……”
女招待送来咖啡和甜点,打断了张远的思路。苏醒礼貌地谢过她,默默注视她窈窕的背影走远,转回视线对张远说道:“远远,人类进化到现在,还依然逃脱不了动物的本能。就像刚才这个女招待,和他萍水相逢的男性顾客根本不了解她是个什么样的人,但是为什么大家都会看着她,喜欢她,甚至宣称一见钟情爱上她呢?只是因为她漂亮,她身材好。而这些不叫爱情,只叫动物繁殖的本能。人类倾向于脸蛋漂亮的伴侣,只因为能给后代提供优良的遗传基因;而胸、腰、腿?呵呵,这些依然是从远古时代流传下来的生存本能。胸大的女人奶水多,蛮荒时代这决定了一个婴儿能否存活;腰细的女人灵活健美,能躲避猛兽的攻击;大腿修长,更准确的说是屁股大的女人往往骨盆也大,好生养。即使时过境迁,这些审美本能依然流淌在人类的血液里,可是这根本不叫爱情。”
“那……那你觉得究竟什么才是爱情?”这一番理论直令张远瞠目结舌,他甚至没有发现话题已经被苏醒悄悄地转移。
“大概是灵魂的相互吸引吧……那种拼图终于找到缺失的那一块的感觉。如果有这么一个人出现,原则就不再是原则,计划就不再是计划,因为她就是你的全部原则和计划。而在那个人没有出现之前,我所能做的只是珍惜一个人的时光,去努力争取一切机会让自己变得更好,这样,当这个人到来时,我就能够平和地,坦诚地去迎接这份命运的恩赐。”
“命运的恩赐……”张远低头啜饮了一口咖啡,苦涩的味道充满了他的整个口腔。苏醒从来是个不信命的人,那么,是要多大的失望,才能改变一个人关于爱情的信仰?此刻,一切的言语都显得单薄,张远只是固执地再次捉住苏醒早已抽回的手,手指狠狠攥紧,仿佛要把一生的力气用尽似的。苏醒略微有点不适应,挣了挣没能逃脱,于是也就随他去了,他知道张远心里的迷惘与惶惑不比自己少一点半点——“会过去的,都会过去的……”即使十指交握,苏醒的声音也依然渺远飘忽。

————未完待续——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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